员工佳作
门口的柳枝抽了新芽,嫩得能掐出水来。梅花刚谢了粉妆,紫荆花就急匆匆地爬满枝头,闹春的喜鹊在树杈间跳来跳去,抖落几片花瓣正巧跌在邻家晒着的棉被上。这样的时节,任谁都要被春风勾了魂去——挎上竹篮,揣把小铲,我们祖孙三代踩着田埂上的露水就出发了。
陕西人把吃野菜唤作“咬春”,这词儿带着股虎劲儿。可不是么?开春头茬的荠菜最是金贵,根上还沾着冻土的寒气,叶子却已经攒足了日头,在垄沟里支棱着锯齿边的绿耳朵。抖音上早传遍了,城郊河滩的野地里有片荠菜窝子,等我们晌午赶到时,好家伙!满地撅着屁股埋头苦挖的,怕不是半个城的人都来了。
“妈你快看!”我举着手机里的荠菜九宫格对照图,活像个考场作弊的学渣。七十岁的老娘笑得直拍大腿,说道:“瓜女子!野菜要是都长一个样,地母娘娘都得愁白头。”只见她老花镜往鼻尖一推,枯枝似的手指在草窠里翻飞,唰唰两下就剜出棵肥嘟嘟的荠菜,根上还缀着亮晶晶的泥疙瘩。
八岁的丫头片子最来劲,羊角辫在风里一翘一翘的,小铲子舞得跟哪吒耍混天绫似的。我们娘俩较着劲比谁挖得多,蹲得腿麻了也不舍得起身。直到日头偏西,三个沾满草屑的脑瓜凑在一块儿验收战果——好么!丫头的塑料袋里,荠菜和婆婆丁、灰灰菜纠缠不清,活像盘野菜大杂烩。
择菜时才发现春日的馈赠远不止荠菜。马齿苋红茎透亮,蒲公英顶着绒球,苦菜子蜷着嫩芽。老娘边教边念叨:“这是车前草,你爷那辈人拿它治咳嗽;那是灰灰菜,焯水拌醋美得很...”春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草叶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气,沾得满手都是。
厨房很快腾起白茫茫的雾气。荠菜在清水里舒展开腰肢,翡翠色的叶脉里淌着春天的汁水。面团在老娘手里服服帖帖,转眼变成薄皮大馅的月牙饺。蒸笼揭开那刻,青团子油亮亮地冒着热气,混着蒜醋的辛香直往人鼻子里钻。
“嫽扎咧!”丫头咬开饺子时眼睛瞪得滚圆,碧绿的馅儿裹着金黄的蛋花,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。我们三代人围着掉漆的枣木桌,吃罢野菜团子又抢饺子,辣得直吸气也不肯停筷。窗外的月亮爬上槐树梢,把我们的说笑声揉碎了洒在春风里。
日子就该这样,有泥土香,有烟火气,有老小三代在春野里滚出的热乎劲儿。挖野菜挖的是个趣儿,吃的却是把春天和光阴都嚼进肚里的踏实。(杨晶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