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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丨爷爷的无花果
发布时间:2025-09-16     浏览量:22   分享到:

每逢夏日周末回家,总能看到十几无花果静静躺在桌上。它们排列得整整齐齐,每一颗都圆润饱满,显然是被人精心挑选过的。我常贪睡,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。推门走出房间,便见爷爷坐在客厅沙发上,并不看我,只是嘴角微微一动:“醒啦?睡得好不好?”稍顿一下,他又淡淡补充道:“桌上有无花果,刚摘的,甜得很,你吃。”那语气平静自然,仿佛无花果是自己走上桌来的。

还记得老家院子里,曾有一棵极大的无花果树。树干粗壮,小时候我张开双臂才能勉强环抱。树冠如盖、枝繁叶茂,在盛夏投下一地斑驳的凉荫。每到夏末秋初,无花果由青转紫,累累垂垂,压弯了枝头。结果之多,根本吃不完,常有许多熟透的果实,“噗”的一声坠落在地,溅出殷红的果浆,引来成群的蚂蚁。爷爷极爱这棵树,每天清晨必定在树下站上一会儿,仰头细看果实的成色,嘴里还喃喃自语:“这个差不多了……嗯,明天就能摘。”他用长竿绑着网兜,一边小心摘果一边念叨:“得挑红的、软的,这样的果才甜。”他将果子一个一个摘下来,整整齐齐码在窗台上,高兴地分送给左邻右舍:“自家树上结的,尝尝,特别甜!”这个平日看似倔强的老头,一听到大家的夸赞:“老张,你们家的无花果真是好吃!”总会笑得合不拢嘴,连连摆手:“哪儿的话,喜欢就好、喜欢就好!”那神情像个得了奖的孩子。

但这棵树确实占地太大,根系四处蔓延,几乎霸占了整个院子的土壤。妈妈常抱怨树荫占了晾衣的地方,落果又招虫蚁,打扫起来很是麻烦。前年,爸爸提议把树移走。爷爷听了,眉头紧锁,半晌没有说话,最后只低声说:“这树陪了我这么多年……”后来不知怎么商量的,最终决定只移走一株幼苗。爷爷亲自拿着铲子,在树根旁寻到一株新发的树苗,一边小心挖土一边喃喃地说:“小心点……不能伤了根。”他仔细将树苗移植到了后墙外的空地上,日日浇水照料,还常对着小树念叨:“你得好好长啊。”新树虽不及老树高大,结的果实却如蜜般甜美。树枝低矮,踮起脚就够得着。果皮紫亮薄韧,轻轻掰开,里面密密麻麻的细蕊排列整齐,甜香扑鼻。

其实我如今对无花果已无儿时那般酷爱,市面上也多得是各样水果。但每次回家,看见那一盘深紫色的果实静静候在桌上,总不免拈起一个,慢慢剥食。爷爷偶尔会踱过来,状似随意地问:“甜吗?我早上刚挑的。”果肉绵软,甜中带一丝恰到好处的微酸,竟比记忆中更添风味。那盘晨间的无花果,每次都安静地等在桌上,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位老人从未说出口的话:回家就好,看到你就好。

而我也总会坐下来,仔细地吃完每一个果子,连皮带肉,一丝不苟。因为我深知,这小小的果实里,藏着一位八旬老人仰首挑选时的全部温情。

人生中许多东西,当时只道是寻常。比如爷爷的无花果,多到吃不完,多到以为永远都会在那里,触手可及。

(程傲然)